厉九野侧身让她进来,底下街道传来熟悉的哭喊,官兵带着杜府老夫人走过,红鸾边看边问:“你也在看吗?”
厉九野微微颔首:“刚看到。”
他其实一点也不关心杜少爷和那个女鬼到底有什么恩怨,师姐是从杜少爷身上看出了破绽,还是说,她已经恢复了记忆?
可厉九野猜测着,走到红鸾身边时也只是问:“师姐还要多留几日吗?”
红鸾倚在窗边,神色带了几分散漫,闻言点了点头:“总要等此间事了。”
她半垂着眼,想到那时师兄也说了同样的话,在抓到邪魔,发现杜少爷的罪行后,似乎也是站在同样的位置,但她的记忆如今只恢复到这里,像突然卡住,并不算清晰。
“对了。”
红鸾转过脸,厉九野靠着另一边窗框,比她高出一个头,浅金色的晨曦薄薄地覆在他身上,令那份沉郁仿佛也被掩盖在朝气之中,他安静地等着她的后话。
“你说我是被邪魔暗算,受伤失忆,才流落在外,如今那邪魔呢?”她接着问。
厉九野黑沉的眼底浮出几分冷意,话也说得简单:“大约是死了吧,师姐不惜损耗自身也要和那邪魔同归于尽——”
他顿了顿,挪开视线,隐约的厌弃感稍纵即逝,话语幽幽:“师姐可别再这样了,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的。”
红鸾深感赞同,什么邪魔那么大脸,竟能让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。
只是,受伤失忆,也能莫名其妙让过去的事再发生一次吗?
她看了看厉九野,话到嘴边,却迟迟没开口问。
底下街道逐渐喧闹起来,河滩上的名讳牵扯众多,也越来越受到百姓的关注。
他们都被带到了官衙内,杜少爷仍旧躺在地上,杜老夫人跪在一旁哭天抢地。
女鬼索冤报仇一说在人群中散开,毕竟那泣血的陈述还牢牢刻在河滩上,江水也无法将其淹没,已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。
但凶手沉默,凶手亲族暗中施压,而一众帮凶纷纷翻脸不认人,忙着甩锅脱身。
魂体悬于半空的女子戾气愈加深重,平常人感受不到那种无法压制的邪魔气,只觉得冷风阵阵,她仿佛一个人在对抗这个世间。
可官衙内,她年迈的母亲脸色苍白,身躯佝偻,却仍在条理清晰地据理力争,戴着官帽的知府被一双双眼睛注视着,也没有退缩。
红鸾一直旁观着,从清晨到日暮,铺天盖地的骂声将那群恶人淹没时,知府终于定下了罪,罪魁祸首问斩,而帮凶们,因为没有实质的证据,所以并未受到什么严厉的惩处。
不是完美的结果。
死的人永远不可能活过来了。
红鸾看得有些烦躁,默不作声地回了房。
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,窗依旧敞开着,飘进来的冷风带着透骨的寒意与无法平息的邪魔气。
修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。
红鸾却没这个觉悟,她一个傀儡,能管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。
她屈指往窗扇上一弹,今夜,那枉死的姑娘就算要大杀四方,都和她没什么关系。
红鸾是这么想的,半梦半醒间却觉得这邪魔气好像太过浓重了些。
她仔细分辨了一会,发现竟是从隔壁传来的,古怪而带有凶意的气息。
红鸾当即冲出去,一脚踢开了门,就看到三个绝色女子衣衫朦胧,或跪或伏在厉九野的床上,而她的倒霉师弟闭着一双眼,像是已中了幻术,昏睡过去。
三只都是魅魔,最擅引人入梦,一边蛊惑一边吞人气血。
其中一只手掌已按在厉九野心口,长而浅淡的气息正幽幽没入他的身躯。
红鸾眸色沉了沉,脚下一旋,立时冲射过去,没来得及拿琴,她本是赤手空拳地与扑过来的魅魔对招,指尖却忽然缠绕道道雷线,凶狠地抽打在魅魔身上,将其逼退。
红鸾眉目一凝,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力量。
两只魅魔带着杀意再次冲来的瞬间,红鸾来不及深想,双手迸出雷线飞快划过它们的脖颈,耳边尽是皮肉燎烧的噼啪声。
绝色女子的模样散去,露出黑色长毛的狰狞模样,呲牙间气息恶臭难闻。
红鸾攥紧雷线朝下猛地一压,而第三只邪魔趁机从中间朝她扑来,飘渺的雾气散开在她眼前,却凝不出丝毫幻象。
她心中没有任何留恋的人,冷淡的瞳眸只能看见雾气背后丑恶的魅魔,伸来的五指延长出黑色的利爪。
雷线在掌心绞成一团,红鸾抬手格挡,足尖顺势轻轻一点,在空中迅速反身,与此同时背手翻转雷线,指节发力往地上狠狠一掼,三只魅魔瞬间坠地,雷光压身。
“厉九野。”红鸾侧头叫了一声。
厉九野听到后轻轻晃了下头,眼珠也跟着转了转,脸色挣扎,却没醒。
红鸾无暇上前,最大的魅魔已从地上挣脱出来,她迅速闪身到它背后,素手掐诀,冷声吐字:“将你的魅术解了。”
魅魔嗤笑一声,往外猛退,浑身毛发却随着它暴起的动作朝红鸾刺来,尖利似密密麻麻的针,带着恐怖的杀意。
红鸾眼眸轻敛,侧身灵巧地避开攻势,在黑线似的毛发收回之前,手腕蓦地一转,摊开的掌心在半空中竖劈而下,交缠灵流与雷线的五指收拢,拽住了即将从窗边翻下的魅魔。
大魅魔反应也快,双腿一抬就把两只蒙头转向的小魅魔踹了下去,自己则当机立断割开了皮肉,在红鸾跃来的同时,飞身而下。
追出去前,红鸾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厉九野额心,两肩,胸口点了点,推出几道灵气,大概有稳住心脉,尝试破除魅术的作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