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烈的毒痛和这诛心之言让皇帝的身体一阵痉挛,他又吐出一口黑血,眼神开始涣散,但强烈的求生和不甘支撑着他没有立刻倒下。他死死瞪着皇后,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。
皇后缓缓俯下身,靠近他,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,直呼了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的名字:“萧敬礼,你真可悲。先帝从不属意于你,若非明德太子早夭,这龙椅怎轮得到你?你的儿子们,九皇子依附你只为权势,太子更恨你害死他生母。而我……”
她顿了顿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:“我恨不得食你的肉。我们都想要你的命。这宫里唯一爱你的人,也被你亲手害死了。”
“你说说看,这算不算报应?”
皇帝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,瞳孔中倒映着皇后冰冷的面容,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抬起颤抖的手指,挤出恶毒的诅咒:
“李…兰…陵……你…不得好死……”
李兰陵。
听到这个名字,皇后怔了一下。
多久了,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?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原本叫什么。
入宫以来,她是所有人口中的宣仪皇后,李兰陵这个名字,连同那个鲜活的,会期待着心上人得胜归朝的自己,早已被深埋在这宫墙之下。
皇后静静地站在龙床边,看着这个她恨了半生的男人终于咽气,脸上无悲无喜,只有一片疲惫和解脱。
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。身披染血戎装,眉宇间带着尚未褪尽杀伐之气的萧景宸,几乎是狂奔着冲进了大殿。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急速扫过,瞬间便锁定了那个熟悉身影。
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,萧景宸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,取而代之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后怕,他昨天晚上怎么就被茯苓说服了呢,让她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,幸好她没事。
他无视了周围所有士兵和将领,大步流星地冲上前,在茯苓惊讶的目光中,猛地伸出双臂,将她狠狠地拥入怀中。
力道之大,仿佛要将她的骨骼都揉碎,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,永不分离。萧景宸的胸膛剧烈起伏,心跳如同擂鼓,隔着冰冷的铠甲,重重地敲击在茯苓的心口。
茯苓感受到萧景宸颤抖的身体,她愣了片刻,随即放松下来,抬起手,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,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柔和:“好了,好了……我没事。你看,我不是好好的吗?”
她试图让他安心,甚至想用轻松一点的语气:“你做得很棒。萧景宸你要当皇帝了。”
然而,萧景宸对她的宽慰和“要当皇帝了”充耳不闻,只是更紧地抱住她,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,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,让他心安的气息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,是温暖鲜活的。
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她颈间传来,带着沙哑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口吻说:“没有下一次了……”
他重复道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,“沈茯苓,你听清楚,绝对没有下一次了!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,都不准你再这样孤身犯险。你要是死了,我就陪你一起。”
再重来一世,没关系的,他会找到她的。
他抬起头,双手捧住茯苓的脸,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,那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认真:“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。
“那个位置……”他指的是龙椅,“它很重要,但比起你,它什么都不是。茯苓,你对我而言,比皇位、比这天下,都要重要千万倍。”
周围清理战场的士兵们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,低下头,不敢窥视太子殿下“昏君”的样子。
昨晚后半夜,京郊官道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。萧景宸竟只带着一队精锐亲兵,抛下大军,日夜兼程,率先赶了回来。他风尘仆仆,眼底带着血丝,铠甲上沾着夜露与尘土,直入东宫。
“茯苓!”他推开寝殿的门,看到茯苓后,高悬的心才落下一半。他大步上前,握住她微凉的手,声音因急促赶路而有些沙哑,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:“别怕,我回来了。大军明早就能赶到。”
茯苓看到他突然出现,眼中闪过惊讶,随即是真正的松懈。她反握住他的手,感受到他掌心的茧和凉意,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舒缓。
短暂的安心之后,便是更深的思量。茯苓拉着萧景宸坐下,眼神在烛光下亮得惊人:“你回来得正好。我有一个主意想和你说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压低了声音:“萧景珩造反,虽是危机,但何尝不是天赐良机?陛下近年越发昏聩糊涂,宠信奸佞,沉迷长生,朝政荒废。此次若只是平叛,难保他日后不会因其他缘由,再次动摇东宫之位,甚至废太子另立。毕竟,他并非做不出这种事。”
她看向萧景宸:“我们何不趁此机会,一劳永逸?让萧景珩坐实弑君弑父,逼宫造反的罪名,而我们拨乱反正。”
茯苓没有明说,但意思已然明确,借此机会,让萧景宸登基为帝。
萧景宸闻言,瞳孔微微一缩,沉默了片刻。烛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,映照出他内心的波澜。
但他看着茯苓冷静的眼神,知道这是她的真实想法。
“就依你所言。”
茯苓拉着萧景宸仔细说了她的计划。
萧景宸听完后,先是表示了赞同,但是茯苓提前以自己拖延敌军时,萧景宸语气变得强硬和坚决,“计划中由你去吸引萧景珩注意力,与他周旋的部分,绝对不行,想都别想。”
他抓住茯苓的肩膀,不容置疑地道:“我来做这个诱饵。而你,必须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,指挥全局即可。茯苓,这是我唯一的条件,也是底线。”
他无法承受将她置于萧景珩那种疯子眼前的任何风险,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