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仪式结束后人群如退潮般散去。王浔摸出震动的手机,屏幕上躺着顾安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:【私人展,我在第二停车场等你】黑色迈巴赫驶来,卷起几片地上的落叶。王浔刚要走去拉后座车门,就被下车的司机拦住:“王先生,您请坐副驾。”王浔刚入座,就从内后视镜看到后座皮质座椅上,副院正在翻看本季的拍卖图录,膝盖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匣。金丝眼镜映着顾安冷峻的侧脸,交叠着双腿,看向窗外。后座弥漫着诡异的寂静。“小浔啊,你是专业的策展员,这次顾总捐赠的玉佩,你可要好好想想展出的事儿。”副院突然倾身向前,一股老旧沉木气息喷在王浔耳后,“顾总的支持,还是要转化成实际的成果。”“哪里哪里,这也只是圆了老爷子的念想。”顾安说完看向后视镜,与王浔对视。车内奇怪的气氛逐渐热络,可王浔坐在前面全程一言不发。他暗自腹诽着他这打工人最烦的就是和领导捆绑行动,更何况是跨级陪同,这下彻底成端茶倒水的跟班了。王浔是第一次来到私人展,刚到地点他就好奇的观摩着,只见入口处红底黑字的【思砚】两个大字映入眼帘,紧接他顺着像是时光走廊的布置走近展厅,一块块亚克力展板上全是思砚曾经写过的话句,它们在光线照射下泛着光芒。看完装置和序言的王浔再往前走,就见到一副巨大的黑白照片。上面的老人穿着月白色长衫,眼尾褶皱如同龟裂的大地,眼睛里满是慈悲。而这位老者正是他在“中有之境”反复窥见的那张面容。下面一行介绍词在王浔的眼底烧灼出焦痕【敬我最亲爱的祖父—王临川】紧接着就是在一旁一大段生平介绍“一九一五年生于豫都花园口,十岁亲历冯玉祥炸堤,双亲殁于黄泛区淤泥”展厅的新风发出蜂鸣般的震颤,王浔的太阳穴突突跳动。他分明记得自己看到的是码头上与妹妹挥别的青年,是在岛屿浓雾中保护着雇主的青年,还是在骑楼下吃着牡蛎煎的青年。而此刻面前的是展柜中《沪报》剪报里正泛着的黄渍的照片,铅字印着句“周氏商行学徒王临川获评模范职员”。当幻境中的人,真实出现在他现实生活中,真的很不真实。“于一九六八年退居北市淡水,取笔名思砚,著有《思砚诗集》”王浔的喉结随着诵读声滚动,展柜里的诗集残页、一枚民国金币、一张银杏书签都让他动容。他仿佛看见王临川沾着墨渍的手书写着他想讲述的一切。“在看祖父的事迹?”顾安的声音惊起一片光影涟漪。王浔被吓到,猛然回头,发现对方手腕上露出的手表与刚刚照片里老年王临川手上的一样。只到看到了手表,王浔才接受了顾安似乎真的是王临川孙子的事实。展厅背景音恰在此时播放王临川苍老的叹息:“这三秋桂终究不是汴梁菊啊。”王浔死死盯着顾安,千百个问题在舌尖打转,却像被无形的线缝住了嘴。顾安的目光落在一旁祖父的照片上,忽然开口:“其实我祖父是我父亲的养父,而我父亲也是我的养父。”他顿了顿,唇角浮起自嘲的弧度:“我们祖孙三代,毫无血缘。”空气骤然凝固,有一种尴尬在两人中蔓延。王浔鼓起勇气道:“你祖父一定给你父亲留下了很多温暖的回忆吧?”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,“王临川先生,看上去是个很温柔、很坚定的人。”顾安的目光从照片收回到王浔脸上,他抬手松了松领带,喉结滚动了一下:“我没见过他。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。”一旁玻璃展柜反射的冷光在他侧脸割出一道明暗交界,“我父亲总说,祖父待他极好,所以他也想收养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,来延续这份爱和恩情。”王浔的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:黄包车里靠近的膝盖,书案前共读的诗卷,还有那只始终护在青年头顶骨节分明的手。他的胸口发胀,低声道:“能被这样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。”闻言顾安忽然笑了,可笑意未达眼底:“可我父亲说,祖父在临终前留下的话是‘被我爱上的人,很不幸’。他到最后才知道,用了大半生去怀念去等待的人,原来早就不在这世上了。”王浔的呼吸一滞,脑中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该说的话。顾安在此时朝王浔逼近一步,手里指着展板,眼睛锐利如刀般斩来:“单凭几行介绍,你是怎么断定我祖父的为人?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清晰,“除非你知道些什么,对不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