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已是他们相识后,她的第八个生辰。
却是他们头一回,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,煮上一碗长寿面,以夫妻之名,慢悠悠地虚度上一整日。
崔述扶着她,慢慢走进饭厅,待她落座,取来热巾帮她净手:“廿二之龄,韶华正盛,当是喜事,何故含悲?”
他埋首替她擦手,动作极轻柔,连指缝也不曾漏过一点。
热巾上腾起的白雾迷了眼,令周缨倏地坠下一滴泪来。
掌心的帕子一顿,崔述停下动作看来。
“八年没有过过生辰了。”周缨语声含混,带着丝鼻音,“真算起来,其实不只,自永昌二十年始,便再无人为我贺过生辰了。”
周缨自逐渐消散褪去的雾气中去瞧他那双极好看的手,未待他开口,便先一步笑着说:“没关系。我知道,往后的每一年,你都会陪着我。”
“嗯。”
女使将两碗面条呈上,崔述将热巾放回盆中,将银箸递给她,玩笑道:“你这日子倒是极好,赶上休沐最后一日,无琐事傍身,年年岁岁,总能心无杂念地陪你待上一整日。”
周缨听得一笑,埋头夹起煎蛋,浅尝了一口,眼睛又有些润。
她将缺了一角的煎蛋递至他嘴边,他迟疑片刻,轻轻咬下一块。
埋头吃着这碗清香的面条,周缨才忽然对他当日所书的那副婚联有了实感。
雪落无声,周遭阒寂,蛰居一方小院,耳鬓厮磨,共度日月长。
吃过长寿面,崔述问她:“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?今日总归听你安排。”
周缨认真思索了许久,方说:“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,陪我赏赏雪吧。”
“好。”
崔述在后院檐下布置好躺椅,取来一张狐裘褥子铺上,方让她坐了,又替她盖上一张灰鼠毯。
对着他递来的白铜錾花手炉,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周缨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:“我真不冷。”
崔述也不出言驳斥,但伸出来的手却没有收回,周缨迫不得已接过,他方提壶往泥炉上一坐,并放一碗杏酪羹在她身侧的小几上。
周缨看得一笑,见他闻声看过来,赶紧侧头去看院中雪景,微弯的唇角却如何也压不下来。
笑颜明灿,崔述足足盯了半盏茶功夫,方收回目光,提步往书房走去。
周缨疑惑地转头,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身形,却远远望见他在紫檀木书案后落座,执笔蘸墨,专注地忙活起来。
他惯来是这副闲不住的性子,想来当是又临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公务,周缨不由一哂,不再管他,复又将目光投向院中的残蕉。
花圃中种着两株芭蕉,待至夏日想必雅极,这时节却已枯黄衰败,好在被奉和派人精心照料着,早早以干草裹茎,故而尚未完全冻伤倒伏,地下根茎则尚在休眠越冬,待至谷雨后,又将复苏吐芽。
驭风喜雪,在院中跑来跑去,跑累了便回到檐下,在周缨脚下趴卧一会子,摇摇尾巴,待精力稍稍恢复,又跑回院中遛弯,留下一院凌乱的梅花印。
周缨坐了半日,慢慢将那碗温热的杏酪羹吃完,才见崔述从书房出来。